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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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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以為是鐵板釘釘的事兒,結果東風一拐,跑了。莫說阿殷自己,連上官仕信以及江陽還有方伯也很是詫異。按照資質而言,這一屆的核學裏沒有比阿殷更為出眾的,可偏偏宮裏居然駁回了。

幾人皆百思不得其解。

直到過了幾日,宮裏才遣了人過來,說是宮裏的四位核雕師商量了一番,更屬意其他核雕技者,要男的。

姜璇得知後,很是氣憤。

“我姐姐又不是之前那一位女核雕師,怎麽可能雕核雕到龍床上去了?”

此話粗鄙,聽得阿殷也很是頭疼,她家妹妹最近又不知看了什麽稀奇古怪的通俗話本,居然連爬床的話都說了出來。

她輕咳一聲。

姜璇這才反應過來,現在不是在廂房裏,周圍還有上官仕信與元洪方伯江陽幾位前輩。她臉一紅,支支吾吾了幾聲。阿殷適時地開口:“名單最終是由宮裏的核雕師決定?”

江陽說道:“向來如此。”

方伯看著阿殷,說:“上面主意已決,便不會再收回。你若仍想進宮,可以等下一次。你年紀尚輕,此事並不著急,也能在綏州多歷練幾年。等之一字,看似長久,實則一眨眼就過了。”他對阿殷笑道:“宮裏有位核雕師喚作老閔,已是一腳踏入棺材之齡。”

話本來有些傷感,一個話鋒打轉兒,登時讓阿殷忍俊不禁。

在核學裏的核雕技者為了宮裏的五個核雕師名額,大多在心裏盼著宮裏的核雕師早點兒歸西,但像方伯這麽光明正大地道出的人還是頭一個。

這般性情,難怪不愛在上官家裏待著,非得在核雕鎮裏等人。

元洪附和道:“此話確實有理。”

她哭笑不得地說道:“多謝方伯安慰。”

待江陽與方伯離去後,阿殷對姜璇道:“差不多到時間了,你該吃藥了。”姜璇苦著張臉離開,上官仕信問:“你支開阿璇姑娘,可是有什麽話要與我說?”

阿殷輕輕點頭,微微壓低聲音。

“我有話想問子燁。”

上官仕信笑道:“我知你想問什麽,這事想來有容昭儀的意思。當初從核學送往永平時,已能看出容昭儀頗有城府。她如今一朝飛上枝頭,定也擔心有人有樣學樣,走她的路子。更何況你如今名聲大噪,容昭儀難免會有危機感,從中使點手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

阿殷搖首:“子燁猜錯了。”

上官仕信一怔,問:“你想問什麽?”

阿殷道:“我想知道有關核雕十八州,子燁知道多少?”

她問得直截了當,倒是讓上官仕信苦笑了一聲,他說:“其實那一日你在外面時,我是知道的,一直想著你會何時來問我,沒想到你會挑了今日。這事你問,我也不瞞你,只是我知道的確實不多,”一頓,又深深地看著她:“興許還沒有你知道得多。”

阿殷道:“我只知核雕十八州是十八個核雕。”

上官仕信道:“你在核學裏見過江陽覆刻的核雕麽?”

阿殷頷首。

他道:“那是十八個核雕之一。”

屋裏早已有侍婢煎好湯藥,姜璇喝了一半,苦得五官都皺成一團,擡起頭時,正好見到對面廂房走出一道人影,不是別人正是她姐姐。

阿殷目光望來,道:“不許倒了,得全都喝了。”

姜璇問:“姐姐去哪兒?”

阿殷道:“我去一趟方伯那邊,”一頓,她掃了眼阿璇身後擺得整整齊齊的細軟,又道:“東西別拿出來。”說著,人影一下子就消失了。

侍婢問:“大姑娘不是去不成永平了麽?”

姜璇繼續著五官把湯藥喝光,吃了兩顆蜜餞後才道:“姐姐定是有主意了,不管是什麽主意,橫豎姐姐去哪兒我便去哪兒,聽姐姐的就對了。”

阿殷匆匆去了方伯那兒。

方伯在上官家裏有個小院落,據說是上官仁留給他的。從子燁的口裏,她知道方伯與上官仁之間以前有過矛盾,至於是什麽矛盾,子燁也沒說清楚。上一代人的事情,這一代也確實知道得不多。

方伯見到阿殷時,頗是驚訝。

一瞧天色,正經八百地道:“老夫幫不了你,不過可以幫你算一算,宮裏那幾位核雕師什麽時候歸西。”

阿殷再次哭笑不得,她道:“方伯,我不是來問這個的。”

方伯有些遺憾,說:“瞧你和仕信玩這一套倒是心有靈犀,換了我這個老頭子就不行了。”

阿殷說:“此回過來,晚輩是給方伯送禮的,順便請教下核雕的問題。”她的手從袖袋伸出,巴掌裏多了個核雕。方伯瞇著眼一看,漫不經心的眼神驟然一緊。

他驚訝地道:“你從何處得之?”

巴掌裏的核雕正是一個人形核雕,雕刻的人乃方伯本人。

她笑吟吟地道:“當初在核雕鎮裏,方伯為尋故人而出考題,當時晚輩手藝稚嫩,難登大雅之堂,可方伯依然給了阿殷邀請帖,令晚輩有了參加鬥核大會的機會,也正因為方伯,阿殷才有今日。所以我一直想著,待手藝有所進步時,再給方伯雕刻一個核雕。”

說著,她羞赧一笑,又道:“我猜方伯要的核雕應該是年輕時的模樣,之前問了我師父,還問了林公與申公,根據幾位前輩所言,鬥膽湊出了如今的這個核雕,若有不對,還請方伯多多見諒。”

方伯半晌才回神,道:“不,已有九分像了。”

而最令他驚詫的是,核雕雕刻的神韻以及手法,與他的故人起碼有八分的相似。那位故人雕刻人形核雕,也格外與眾不同,尤其是眼睛。雕核器具有五,毛銼平銼圓錐尖錐平錐。而他獨創新刀,名為斜刀,專門用來雕刻眼睛外部,使得渾然天成。

核雕上的眼睛,方伯是第一眼就看出了用斜刀所雕刻,且還是一刀而成。

他審視著阿殷。

阿殷說:“我來綏州之前,曾遇過一高人喚作元公,是他最先傳授了我技藝,他的雕核器具裏有一把斜刀,我之前不曾領悟,所以一直沒用。直到如今,方得以領悟。”

方伯掌心陡然出了熱汗,他迫切地問:“你在何處遇上他?又是何時?”

阿殷見方伯這般模樣,心中已有幾分了然,道:“將近十年了,就在恭城。”

“他果然來過恭城,我在核雕鎮的時光不算白費了……”他喃喃道,一雙渾濁的眼睛竟是泛出了水光。阿殷問:“莫非方伯識得元公?”

方伯嘆息:“何止認得,便是我那位故人。我們年少時飲酒雕核,人生快哉,只可惜後來出了變故,他與平之起了爭執,從此銷聲匿跡。”

阿殷微怔:“平之?”

方伯又道:“平之是仕信祖父的表字。”

阿殷問:“是什麽爭執?”

方伯雙眼一瞪,慍怒道:“這兩個老頑固!一聲不吭就鬧矛盾,老夫擱在中間還不知情,沒反應過來,兩人就已各自天涯。起初我還能見他幾次,後來連人影都找不著,當初應承我三十年後再聚,轉眼間已是三十三年。”他氣得胸腔起伏不停,一不小心被嗆著,咳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
阿殷連忙倒了杯溫茶。

方伯喝了,好一會才平覆下來,他看著阿殷,道:“難怪我與你這個女娃格外投緣,有時候總覺得見著了那個老頑固,看來這是上天註定。你在恭城哪兒見到他?他過得如何?與老夫相比,誰更年輕一些?”

阿殷聞言,卻是好一陣心酸,垂首說道:“元公只在十年前出現過,他過得很好,傳授我核雕技藝後便消失了。”

她擡起頭,方伯低頭喝茶,半晌才擡首說道:“老頑固向來神出鬼沒,現在約摸不知在哪裏的鄉間觀美景,雕核雕了,這老頑固只顧著核雕,把三十年之約都忘了。罷了罷了,他過得好便算了。”

他忽然起身,入了裏間。

片刻後才轉出來,手裏多了一個錦袋,幹癟的手拿出一個破舊的木牌,只得半個巴掌大小,上面雕刻了兩尾鯉魚。他說:“你贈老夫核雕,老夫唯有送你此物。你若有機會去永平,遇著事了便拿這個木牌找老閔,他會助你。”

說罷,他搖搖首,說:“我累了,要歇息了。”

阿殷道了謝,方離開了。

方伯看著手裏的核雕,神情怔忡,渾濁的雙目剎那間泛紅。

三年前,他沒來,以後他也不會再來。

阿殷回了院子裏,見到姜璇的細軟又多了不少,她問:“姐姐,我們這是準備要去哪兒?”

阿殷道:“我們去永平。”

姜璇問:“去多久?”

阿殷道:“暫時未定。”

姜璇歡快地應了聲,隨即又讓侍婢繼續收拾細軟。既然要去永平,那也就是姐姐要繞開上官家單獨去了。姜璇想得長遠,永平裏有穆陽侯在,說不定這一去就不用回來了。

阿殷關上房門,取出枕邊的小木箱,打開後又一一取出木箱裏的十二個核雕。

核雕十八州,是十八個核雕,江陽手中的覆刻核雕與祖父的有異曲同工之處,看來不論是沈長堂所說的核雕十八州還是上官家所說的核雕十八州,其中十二個必定是她手中的核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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